你知道我是谁

最爱你的那十年续 艾子瑜X贺知书HE 救赎









 

 第六章 

 


 

  被插上仪器时,贺知书其实已经没有了知觉,但冥冥之中,他有一种预感——他要彻底与过去告别了。

 

  仪器的指示灯不停闪烁,他盯住灯光,感到一阵眩晕,天旋地转中,他看见年轻的蒋文旭与他在家门口分开,他转身推开门,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,妈妈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,擦干手上的水,给了他一个拥抱。

 

  

 


 


 

  “出现排异,情况严重——准备抢救!”

 

  “血压120,190,体温40. 2℃!主任!”

 

  “病人情况危急——准备通知家属!”

 


 

  “哗——” 急救室的大门被推开,艾子瑜瞬间站了起来,起身太猛,一阵踉跄。

 

  他顾不上起身时的眩晕,赶紧迎了上去,期盼的望着出来的医生。

 

  医生还很年轻,和曾经的艾子瑜一样,不敢直视家属绝望的眼神。他眼睛一侧,很犹豫地说:“急性GVHR……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 

  艾子瑜好像被什么东西迎头痛击,抵抗不了似的,向后倒了一步,身体一晃,要摔下去。医生一惊,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,可艾子瑜已经稳住了脚步,摇摇欲坠地站住了。 

 

  艾子瑜怎么会不知道急性GVHR意味着什么呢?他自己就是治血癌的专家。

 

  贺知书移植骨髓已经三天了,三天里贺知书就没清醒过——反复的高烧,白细胞异常增多,黄疸,肝脏功能衰退…… 移植三天就抢救了四次,情况不可谓不坏,现在还出现了急性GVHR……通知的医生已经算委婉了,换做是艾子瑜会更直接——这个病人可能抢救不回来了。

 

  像贺知书这样的情况艾子瑜曾经也见过,那还是他当实习生的时候,带他的师傅连着外院的专家联手抢救,十几个人在手术室里奋斗了九个小时,病人还是没能熬过去,移植还没有一个星期就走了。抢救失败后他换下手术服出来,看见两个男医生死死地架住了家属——病人的老公,绝望癫狂的男人,破碎的嘶吼比手术刀还锐利,黑沉的眼睛漩涡一样抽走了急救室外的空气,走廊真空一样令人窒息。所有的医生都扭着头避开他,没有人敢去看他的脸——扭曲的能下地狱的脸,看一眼就让人做噩梦。

 

  最后那个男人被注射了一针镇定,送去了病房,听说醒来没一个月就开车撞上山壁,死了。

 

  事后他问老师,这种情况还有希望吗?老师仔细地想了想,告诉他,他从医三十九年,听说过四百多个这样的病人,只有不到三十个活过了一个月,能渡过五年观察期的病人不到其中一半,概率和天上的流星砸到你面前差不多——那还是病人积极治疗身体素质好的情况下。

 

  那像贺知书这种药都不吃的人呢?是不是已经注定死亡了?艾子瑜不敢深入去想,此时他已经丧失了医生的基本素养,他只是呆呆地喃喃自语:“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……他谁也没害过啊?怎么就这样了呢?怎么就总是晚一步呢?!”最开始还是低声的,到后面就已经破音了。

 

  医生不忍心再听,打断了他的话:“艾医生,我们一定尽力。”转身又进入了手术室。

 

  艾子瑜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慢慢地后退,坐在了椅子上。他埋下头,眼泪从手缝里打落在冰冷的地面,每个字都饱含着血泪从牙缝里挤出来:“知书……小书,你还没看我的装修计划呢……院子里种的茉莉马上要开啦,二狗还在宠物店里等你去接他……你怎么能走呢?”他把头靠在膝盖上,很含糊不清地嘶吼:“伯父伯母……你们抬头看看啊……能不能救救他啊?”

 

  和当年男人相似的脸。

 


 

  杭州已经快要迎接春天的时候,北京还在下雪。

 

  蒋文旭坐在办公桌后小憩,突然惊醒,感到一阵心悸。他捏了捏眉头,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药,也不点,倒出一把就往嘴里塞。

 

  贺知书离开不到两个月,蒋文旭头发已经半白了,发型很久没有打理过,黑色白色的发掺杂在一起,更显得骇人,无端地生出一种心酸。曾经蒋文旭以精力丰沛著称,工作的时候连轴转八九个小时都不显疲态,厮混的时候和情人在床上玩上一整天的花样都无法满足,可刚才他不过看一份报表,居然半途睡着了,实在不像一个才三十的人,医生说那是因他心脏病加重的原因。

 

  其实他本来是没有什么病的,身体一直很健康,可自从他拿到贺知书的化验单后不适感就一天大过一天,最后终于确诊为心脏病——他刚刚就是被痛醒的。

 

  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也不知是心脏病发还是暖气开得太过头,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,很焦躁地踱了几步,走到窗前。

 

  外面银装素裹,寒风呼呼地吹,底下行人稀少,少有的几人都成双成对,北京的冬天那么冷,可浓情蜜意的人连寒风都不怕。他把头靠在窗子上,疯狂地想念贺知书。

 

  几个月前他也曾像那些人那样成双成对地在城市里出没……不是贺知书,是沈醉,那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,不知道贺知书的病情,不知道贺知书的绝望,因为不知道,所以理直气壮地和沈醉和一起在公司调情,理直气壮地带着沈醉交际,和沈醉在床上翻来覆去烈火浇身……然后百忙中抽出空来,敷衍地回一个电话,告诉他自己工作忙……不要打电话来烦人。……其实贺知书根本就不怎么打电话,通常都只有自己十天半月不回家时才小心翼翼地打一个,说不上一分钟就被自己挂掉了。

 

  那个时候公司里场面上所有人都知道沈醉是蒋文旭的伴儿,两三年了都没被踢走,身边还一直只有沈醉一个。于是酒场上的朋友们都说蒋总对小沈真是情深义重;公司里的员工都说蒋总和沈助感情真好,肯定是动了真感情的……

 

  情人节的时候还带着沈醉去吃法国大餐,真是浪漫。

 

  那时谁都以为沈醉才是蒋文旭的伴儿,没人知道贺知书,或者知道,但是以为早就是旧日黄花,被蒋文旭打发掉了,于是也不提,怕碍了沈醉和蒋文旭的眼;所以沈醉认为自己有机会上位,张景文质问自己是否还爱贺知书,李泽坤用沈醉来侮辱他……就连他自己,都觉得自己不爱贺知书了。

 

  现在想来,真是混蛋啊,怎么能这么折磨贺知书呢?可他当时不知怎么了,就是心安理得地这么做了。

 

  蒋文旭的呼吸打在玻璃上,析出了一片朦胧的水雾,玻璃里的他隔着水雾看着窗外的人,眼睛里满是嫌恶——与他眼中如出一辙。

 

  浓重的自我厌弃感涌上心头,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痛,带着熟悉的窒息感。这样的厌弃已经在两个月内无数次出现,他并没有拿药,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,只是打开了手机。锁屏是贺知书与他的合照,照片里的他们还很年轻,凝视着彼此,眼睛里都是脉脉深情:划开屏幕,贺知书睡在医院病床上,房里没开灯,看不见细节,但也看得出他极瘦,眉头皱着,睡的不太安稳。

 

  那是艾子瑜之前发给他的照片,看见这张照片后他就没有联系艾子瑜了——他不敢,他哪里有脸面再去索要贺知书的信息呢?是他害贺知书至此啊。

 

  最可怕的不是爱人重病即将远离,而是你甚至没法关心,因为你没资格。

 

  其实蒋文旭是个欲望很重的人,在商场上把对手吃干抹尽,在床上也有恶劣的癖好,不知满足;他要这个要那个,哪个都不想放下,哪个都要,不停地在索取,从不付出。贺知书很不喜欢他的欲壑难填,虽然在床上总忍着,为人处事上却总是劝他做事留一线,不要太绝,可蒋文旭表面上应了,行事作风还是没变,劝了几次贺知书就知道劝不动他,也就不管了。

 

  他对贺知书也是如此。明明已经拥有爱人却还是不满足,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更多;一边吊着贺知书不让他走,一边和情人纵情欢乐;又要贺知书爱他至深,又要贺知书忍让不言;一边说爱他,一边又伤他;明明自己出轨成性有那么多情人伤害他那么深……却还是扇了贺知书一耳光,说他脏,哪来的脸呢?自己不是最脏的人吗?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呢?

 

  他是那么一个欲壑难填的人,那么一个猪狗不如的恶人。

 

  可他看着照片里憔悴的脸,只觉得心都在滴血,什么都不求了。

 

  只要你还活着,只要你健康……我什么都不要,公司,钱,朋友,甚至我的命,只要你好好的,我把一切都给你。你不是很想要养狗吗?我以前嫌脏不准,但现在没关系,我已经抱回来一只秋田,很活泼,你肯定喜欢;我早上起床给你熬粥,你想工作就工作,我送你,我们一起去上班,想呆在家我们也一起,我把公司交给别人,我陪你一起;一定不再去应酬,一定不再找别人,一定回家陪你;你要是不原谅我不想回家也没关系,多久我都等;夏天我给你扇风,冬天抱着你取暖,我们一起做饭,一起洗碗,一起旅游,一起看电影,你想要的家的一切我都给你,一定让你幸福;我们今年没能一起吃饺子,是我的错,以后我们一定年年都在一起吃饺子,我们自己包,包进很多硬币,全部都给你;一定不再伤害你,一定不再让你痛,让你受委屈,一定宠你爱你……永远都不离开你。

 

  他久久地凝视照片,蓦然哭了,眼泪滴在屏幕上

 

  “小书……你再等等蒋哥好不好?你再原谅我一次,最后一次,我真的害怕……我真的爱你,你不是最爱我了吗?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吗?我错了,我改,我都改,我一定改成你最喜欢的样子;你要是不爱我了也没关系,你可以像我以前一样出去玩不理我的,我会像你一样等你,多久都等,我等你一辈子,我会像你曾经忍我一样包容你,肯定没怨言;我一定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。只要我们还在一起,只要你还要我……怎样都没关系”

 

  眼泪顺着屏幕滑下去,留下一段湿痕,屏幕里的贺知书仍然闭着眼,没有任何回应。

 

  贺知书不理他了。

 

  蒋文旭慢慢蹲下去,紧紧地握着手机,把自己缩成一团,他把脸靠在屏幕上,好像这样就能和贺知书靠在一起,恍惚间,他不由得问自己:“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?能不能回到过去啊?”

 

  他质问自己,没能得到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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